因为张德跟李芷儿说过:“如果我就是为了‘醒掌天下权,醉卧美人膝’来的江阴,去的长安……那还不如就在老家逮鱼摸虾,横竖都是田园牧歌男耕女织。”
想到这里,李芷儿忽地面带微笑站了起来,在窗口远眺,能够看到坊墙之外的街市,无比的热闹。
只是这份热闹,李芷儿敢断言,没有张德,那必定不会有这般的规模。
车水马龙……什么时候平民百姓也能有资格“车水马龙”了?
“曲江夜宴,文章故事。”
安平嘟囔了一声,旁人听了,只会觉得一头雾水。但她此刻心中,却是悠悠然的得意,她知道自家汉子素来瞧不上“花团锦簇的文章”“豪放婉约的诗词”,哪怕自家汉子半个字也憋不出来,也只会写一首《黑乌访春柳》这等文字。
时人追捧精妙文字,举凡“名篇”,都是几经传唱。
但在张德那里,不过是一句话:能作价几何?
任你读书人如何跳脚谩骂,任你毁谤攻讦,这文字,都该有价钱,也该有价钱。有了价钱,人人都可掏钱去买,到那时候,士大夫咬牙切齿跳脚捶胸,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贩夫走卒苍头黔首,也跟他们读一样的诗篇,写一样的文章。
气不气?恨不恨?难受不难受?
偏偏拿张德没办法。
李芷儿喜欢的丈夫,便是如此的丈夫。
笃笃。
房门被敲响,站门口的张沧一脸颓丧,看着屋内窗前的李芷儿。
“进来。”
张沧迈步进去,深吸一口气,上前道:“阿娘。”
“皇帝让康德前往长安,你应该听说了。”
张沧一愣,本能地想要摇头,但李芷儿根本就没有看他,也就看着窗外的风景。
“是。”
“是不是觉得时机一到,一遇风云化作龙?”
略带嘲弄的语气,让张沧很是不爽,低着头不说话。
“你阿公教你的东西,并未过时。只是,这贞观朝,过时了。”
李芷儿扭头看着儿子,面带微笑,“你懂过时的意思吗?”
张沧还是一言不发,依旧低着头,他在武汉时,能够理解自己老子的“远大理想”,但他不能理解的是,为什么继承这一切“伟业”的人,不能是他?
“你从未听过你阿耶说过任何志向吧。”
“嗯?”
“因为志向从来不是说的。”
武德、贞观两朝英杰,几乎每个惊才绝艳之辈的志向都在变化,唯有张德,李芷儿很清楚,从她十四岁认识张德以来二十年,从未动摇过。
没有任何外物,可以动摇他。
心志之坚决,行事之刻板,二十年来从未有过一丝变化。都是稳步地、有序地,朝着某个方向,一步步一寸寸地挪动。
倘使再回溯过往,何坦之对自家郎君的感慨,只会比李芷儿更甚。
什么散财童子,什么半步驸马,什么公侯人家……浮云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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