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昭仪搁下解了一半的九连环,“可是傅婵湘又故意招惹?”“傅家阿姊,”梁少姬蓦然顿住,摇了摇头,“阿姊是南阳傅家嫡女,未能成为王上的正妃,会意难平也是人之常情,不说了,这些小事令姑母见笑了。”殿外忽然想起急促的脚步声,梁昭仪姑侄同时抬头看向殿门。来的是仪正殿的花常侍。“何事?”梁昭仪问。“回禀昭仪,皇后殿下惊闻太子殿下染病,气急攻心,吐血晕厥!”“什么!”梁昭仪赤脚踩上铺在塌下的流黄簟,发间长簪垂下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,其中一根勾在了她耳畔的坠子上,“皇后殿下才醒来不过一日,怎会知晓太子的事?谁泄露出去的?”“是底下的人不谨慎,私下议论殿下在吕阳的事,被皇后殿下听到了,就……”花常侍心惊胆战地跪在地上,唯恐今日会受到连累,小命不保。梁昭仪踩着流黄簟来回走了几步,继续问道,“可派人去告诉陛下了?”“还……还未。”“陛下下了令,绝不能够将太子的事透露给皇后,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,怎可不告知陛下,兰欢,”梁昭仪吩咐道,“你去宣政殿请陛下前往皇后殿下宫中,吾先同少姬过去。”“是。”燕祁逛完院子,又留下用了晚膳,刘元乔以为他还想留下过夜,苦思冥想地找借口劝他回去,结果燕祁根本没打算留下,用晚膳后,骑上自己的坐骑,风一般走了。刘元乔笑容满面地送走燕祁后,沿着院外的小溪往山谷更深处逛了会儿,逛着逛着,她忽然想起个事儿。一件很要紧的事儿。燕祁说,在大婚之前,他会遵守大魏的礼节,不同她见面,那今日这一出又算怎么回事?如此下去,此处燕祁岂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?那同她身在王庭有何区别?也不对,还是有区别的,此处比王庭凉快得多。其实刘元乔有所不知,燕祁也不是故意坏了自己说过的话,她来时已然忘记了这回事,等回到王庭才想起来这一茬。不过事情都发生了,她也无法令时光逆转,想了想,便当此事没发生过,反正接下来忙得很,那边她的确也没时间再去。刘元乔等了两三日,并未再见到燕祁,于是她又恢复了燕祁来访之前的状态,且因着婚期一日比一日近,她却一点两全的好主意都没有,便以破罐子破摔的心态,想了一个伤敌八十,自损八百的理由。既然做不到让燕祁不能杀她,又做不到让燕祁不舍得杀她,不如换成她舍不得燕祁吧!是了。她十余年前在太学时,因着贪玩曾与刘元嘉互换身份,谁知太学老槐树下的惊鸿初见,令她刻骨铭心,及至成年亦无法忘怀。及笄之时,父王与阿娘要为她议亲,将全大魏适龄的儿郎画像都捧到她面前,可她心中一直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。这个影子就是那年老槐树下的少年。彼时她已知他的身份,可哪怕知道他是图勒的六王子,她依旧心存幻想,幻想有一日他能回大魏,她能再见他一面。倘若上天垂怜,他能够向荥阳王府提亲,那就,更好了。为着这一点点希冀,她拒绝了议亲,暗中关注他在图勒的近况,无奈天高路远,她能知道的有关于他的消息少之又少,直到,他继位为王。别人都在传,说他弑父篡位,可是她不信,她固执地在荥阳等待,她以为新王继位,必会派使臣出访长安,那样,她就能够知道更多关于他的消息。她日复一日地等待,终于等到了他的使臣,可是,他在向她的皇伯父递交的国书中,竟然提出要她的兄长和亲。他怎能娶她的兄长呢?长安的诏令送到荥阳,她看着诏令,生平头一次嫉妒自己的阿兄,她在想,为什么国书上他指明要的那个人不是她,又凭什么不是她?她哪一点比不上刘元嘉?她与刘元嘉一母同胞,长相相似,刘元嘉会的,她都会,刘元嘉不能做到的,她能做到,所以,凭什么不能是她?这样的想法一旦生出,理智便被嫉妒疯狂蚕食。她毒晕了刘元嘉,穿上了刘元嘉的嫁衣。哪怕嫁衣并不合身,裹在她的身上大了一圈,可她还是欢喜的。她做出欺君灭族、大逆不道之举,跨越千山万水奔赴雁城,只为嫁他……“君侯?君侯!”春芜担心地扶着刘元乔,方才还好好的,怎的看了会儿夕阳,就变得又哭又笑的?“啊?”刘元乔回过神来,“怎么了?”春芜指了指眼眸,“君侯,你哭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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